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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,又是全世界革命人民最期待最幸福的盛大节日——东胜神洲大红朝建元六十二周年。兄弟我作为受党多年教育的老同志,即使别人出游了没人看,多少也得写 几个字歌功颂德,表表忠心,献献红心。不过本人其实很少写那类东东。不是不想写,而是每一思之,则惊觉古人久已先我写之,今日再写,实在了无新意。

比如,现在构建和谐社会,大家都说贫富差距是一个越来越严重的社会问题。于是经济学家、社会学家、政治学家、马列主义专家甚至新闻系的中文系的都来写警世 雄文,说是这问题再不解决就要如何如何。兄弟没读过那些专业,你要让我考虑,第一能想起来的,只是中学里背过的一篇古文——杜牧的《阿房宫赋》。

杜牧描写了阿房宫里建筑的广延、女人的众多和珍宝的堆积后,说道:

“嗟乎,一人之心,千万人之心也。秦爱纷奢,人亦念其家。奈何取之尽锱铢,用之如泥沙!使负栋之柱,多于南亩之农夫。架梁之椽,多于机上之工女。钉头磷 磷,多于在庾之粟粒。瓦缝参差,多于周身之帛缕。直栏横槛,多于九土之城郭。管弦呕哑,多于市人之言语。使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。独夫之心,日益骄固。 戍卒叫,函谷举。楚人一炬,可怜焦土。”

贫富差距会引起社会问题的心理根源,贫富差距的现象和后果,上段都有了。心理根源是中国人比较有平等意识(或曰喜欢攀比),不太相信贫穷是自己注定的命运——“一人之心,千万人之心也”。现象和后果则写得很清楚,改一下就是好时论。

“公仆之心,千万人之心也。官爱纷奢,人亦念其家。奈何食之尽毒米,用之如豆渣!使负栋之柱,多于拆迁之农夫。架梁之椽,多于包养之二奶。钉头磷磷,多于 贫家之粟粒。瓦缝参差,多于民工之帛缕。直栏横槛,多于九土之城郭。管弦呕哑,多于市人之言语。使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。这种情形发展下去,暴民一炬, 可怜焦土,就是必然结局。”

改完之后,不由吓了一大跳:太尖锐了,太尖锐了,古人讲话太尖锐了!

还是转过头批评老百姓素质低吧,这样上面比较喜欢。听报告里讲,人口众多,整个人口素质又相对比较差,是红朝舌惠主义初级阶段最基本、最重要的国情啊。

大家都说中国人缺乏公德,世界各国报纸对红朝游客的表现多有讥评。这让兄弟想起杜牧同时代人孙樵的一篇文章,《书褒城驿壁》(某年浙江语文高考卷里有)。

褒城(今陕西勉县东北)驿站号称天下第一,但孙樵发现它破落得一塌糊涂。找了驿吏来问,驿吏说,当初整修后,确实很壮观。但是,“且一岁宾至者,不下数百 辈,苟夕得其庇,饥得其饱,皆暮至朝去,宁有顾惜心耶?至如棹舟,则必折篙破舷碎鹢而后止;渔钓,则必枯泉汩泥尽鱼而后止;至有饲马于轩,宿隼于堂,凡所 以污败室庐,糜毁器用。官小者,其下虽气猛,可制;官大者,其下益暴横,难禁。由是日益破碎,不与曩类。某曹八九辈,虽以供馈之隙,一二力治之,其能补数 十百人残暴乎?”

中国人有多少公德之心,早被孙先生说尽了。不过,孙先生似乎不认为把自家文章写在驿站墙壁上是“污败室庐”。大概那时的风气,当作文人雅事。

噢,不对,孙樵批评的还是人仗官势的“公务员”嘛。再往下看,孙先生居然还推广打比喻,说现在的地方官把所治州县当作过路驿站,只知榨取不知爱惜。“呜 呼!州县真驿耶?矧更代之隙,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!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,财力不竭,户口不破,垦田不寡,难哉!”这种写法,比现在的评论厉害 嘛。——虽说那时的官员,其实还不像现在这样,他们榨取后至少还没有将钱存在国外,然后老婆孩子先移民,自己到时机也溜之大吉。

杜牧和孙樵皆为晚唐人士,杜牧的《阿房宫赋》,其实是借着传说,讽刺唐敬宗的奢侈,警告他与民众的贫富差距太大了。当其时也,初唐的贞观之治和盛唐开元、 天宝间的繁华,即大唐盛世,早已成了逝去的昔日荣光。令人不解的是,唐代末世两位古人的文章,改去几个文言词汇,居然就接上了新中国新世纪的新盛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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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澧

吴澧

190篇文章 4年前更新

专业外语,职业外事。苟全性命于盛世,不求闻达于媒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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