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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式“政治正确”(黑人永远正确,女人永远正确,穷人永远正确)开始流行之际,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在美国还是可以开开族裔玩笑的。老农到处打猪草,对美国中等教育之差,难免有切身体会之怨言。终点站等车,司机在喇叭里说“我们马上就要开了”。咱老家县城里的班车驾驶员都会说“还有两分钟”或“还有五分钟”,乘客可以决定是否来得及做点事,比如上个厕所。坐车下来,见到美国同行就大声责问:你们美国人上的什么垃圾中学,一般劳动人民连60减58等于两分钟的心算都不会?顺便蒙他一道:这么笨,怪不得中国那些专门接待美国游客的饭店,包子底下贴着的防粘手的纸,都印着英文,“请从另一头咬起”。跟着老农吃过中餐馆包子的美国同行,听着就笑了,说我也讲个故事。

科学家作实验。在洞里放只母猩猩,关一个白人进去。几年后开门,白人、猩猩之外,还走出个小孩。同样实验,关个黑人进去,走出小孩四、五个。换个华人进去,走出的小孩也是一个,但那华人走得一拐一拐的。生一个孩子累成这样,科学家问怎么回事?华人气愤地说:你们搞错了,那猩猩是公的,我容易吗?

华人脑瓜子活,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,华人总能想尽办法给你搞出来。这本事,美国人也佩服。你笑话他笨,他就笑话你聪明。

只是到如今,大家都对族裔很敏感。再对白同行讲美国人笨,他笑嘻嘻地承认:是啊,我们美国人真的很笨。不再跟你礼尚往来,斗智斗巧,让人觉得很没劲。

注意:上段讲的是本人仍然可以跟白同行开族裔玩笑,但白同行不敢跟老农开族裔玩笑。这算是“政治正确”副产品:如今的美国,不少事情,还真是只有少数族裔能讲敢做。

美国最高法院的黑人大法官克拉伦斯·托马斯,有次就一个黑人囚犯被狱警殴打的案件发表意见。美国宪法规定,对犯人“不得施加残酷和非常的惩罚”。托马斯说:狱警打人当然不对,该处理就处理。但他不认为这是残酷的惩罚,谈不上国家赔偿。他说:建国之父当年,亲生儿子做了错事,一马鞭就抽过去了;他们写宪法的时候,决不会认为拳头揍几下算什么“残酷的”惩罚。白人法官听了托马斯的意见,脸色更白了。他们绝对不敢讲这种话,大概想都不会想到。

少数族裔的成长过程相对艰难,心理也就相对强硬。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的首任国务卿黑大叔科林·鲍威尔在回忆录里说,当内阁会议决定进攻伊拉克时,他看着这几个人(总统布什,副总统切尼和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),心想:天啊,他们像是在中学里从来没有打过架似的,现在却要入侵一个国家!鲍威尔是反对入侵的,但他的反应表明,如果他认为这一仗该打,或许他会比那些白人同事有魄力。

奥巴马也证明了黑兄弟的强硬。他虽然也反对入侵伊拉克,但同时声明:他并不是反对战争,他只是反对“愚蠢的战争”(dumb war)——某些民主党人曾经对此很不满。后来,奥巴马2007年开始竞选时,即声明说:如果获有“基地”头目的可靠情报,而(当时的)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不肯动手,他会出动美军。此语一出,巴基斯坦全国大哗,抗议不断。另一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,指责奥巴马动摇了美国盟友穆沙拉夫的国内地位。当时的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罕见地呼吁:请候选人真的当上总统之后,再来发表外交高见。去年5月,奥巴马真的下令美国突击队越境攻击,一举击毙恐怖组织头子本·拉登。

黑人之外,其他族裔也不软。小布什总统的第一任欧裔白人司法部长,因不愿刑求恐怖嫌犯而辞职。后来为刑求恐嫌找出法律依据的大律师是韩国人,签署发文的新司法部长是墨西哥西语裔。布什离任后,那位韩国人律师仍回学校教书,曾受到左派学生抵制。如果他是白人,只怕学校请他卷铺盖。

去年年底的“占领华尔街”运动,本地白人敢说话的不多,最看不惯的是享受不到福利、全靠自己奋斗的移民们。虽然“占领者”确实表达了美国不少人的情绪,但赖在街上的多是耳朵上打三个洞、穿着鼻环的“白垃圾”(white trash, 从前美国南方对好吃懒做、生活比黑人还差的白人二流子的蔑称),还有激进学生。他们中很多人,平时靠政府福利过日子,一天正经活都没干过。纽约一批俄国移民自发地跟“占领者”辩论:你们这么痛恨资本主义,真是生错了地方。移民说你们该投胎苏联,让斯大林把你们当“懒汉”和“社会寄生虫”,送去西伯利亚强迫劳动。

对这些“占领者”,各地市长我看你,你看我,谁都不愿先动手。还是奥克兰的华人女市长关丽珍,第一个下令警察清场。然后美国各城市——包括运动起始地纽约——纷纷跟进。市政府开听证会时,“占领者”高声责骂关丽珍。关丽珍理直气壮反驳:很多华人店主对我说,生意受到严重影响!奥克兰华人很多,市中心都是华人小店。“占领者”均为左派,要堵他们的嘴,还是关丽珍为少数族裔讲话的“政治正确”最有效。

去年1月中南湖访问美国时,关丽珍作为杰出华人代表,也曾应邀去白宫参加国宴。

我们革命同志和爱国青年,还有“环球施暴”那号红痴媒体,至今将美国当作一个种族歧视的邪恶社会,动不动拿些美国报纸自己揭露的例子唧唧歪歪。其实,美国现在的中学里,欧裔白人学生已经低于半数了。二十年后,美国政府的多数阁员将是黑人、华人、西语裔,再加印度移民、日本移民、越南移民或菲律宾移民的後代,甚至可能有吐蕃和畏兀儿的后代(嗨,这是美国,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)。那时的美国政府,还真不知是容易打交道呢,还是更难应付。

(本文平装版已于2月2日见报,现在贴的是精装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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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澧

吴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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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业外语,职业外事。苟全性命于盛世,不求闻达于媒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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