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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又是高考时节。又是大把悲情故事,又要全民痛骂高考:孩子们太苦了!其实,如今录取率接近80%,对大多数考生,进大学已不是问题。现在的问题是要进好大学。但好大学的名额就那么多,竞争势必激烈。国人往往认美国为教育改革方向,其实,美国虽然没有国内那种全民高考,但要进顶尖大学,还是很辛苦的。至少,正常华人家庭的正常学生相当辛苦。

老农看那些留学生朋友,孩子一不能自称黑人;二不是残疾;三没有因为同性恋倾向在中学受人嘲笑;第四父母没有离婚,没有酗酒,没是吸毒,没有家暴,没有长期失业领救济,没有遗弃孩子;第五父母还是双博士,不能在申请论文中说祖祖辈辈都是睁眼瞎,自己要做本家族第一个大学生。总之,怎么都编不出一个饱受美国制度迫害却奋斗不止的故事,让大学里的反体制学院左派抢着来录取。孩子们学钢琴学芭蕾之外,还是要靠成绩。成绩好不一定进“长青藤”,但这是必要条件,成绩不好肯定没戏。做到复杂一点项目,各种氨基酸各种蛋白各种酶的生物课,网上查资料熬到半夜也是家常便饭。第二天还要去图书馆将网上资料转换成允许引用的书本资料。

能不能按美国大学“政治正确”招生要求,暑假去非洲扶贫?如是自家孩子,老农会建议暑假里精读《堂吉诃德》。了解一下,一个毫无社会经验却满怀崇高的人,一本正经要救世,会闹出些什么结果。已故哈佛教授塞缪尔·亨廷顿在生前最后一本著作《我们是谁》(Who Are We)里,担心讲西班牙语的墨西哥人大量移入,将改变美国的立国文化。他说:读莎士比亚和读塞万提斯的人是不一样的。不知道亨公具体指什么,但英美文学传统确实缺少《堂吉诃德》这般尖锐讽刺救世愿望的作品。在美国受教育的,要补这一课,虽说这像是学校之外再加负担。

要进好大学,中学必辛苦。不过,是否要辛苦到教室挂瓶打点滴,做过的试卷能堆两米高,则是另一回事。经验和实证研究都表明,掌握知识的上策是教授,中策是讨论,下策才是题海战术。

小学和初中的简单数学,农家早就滚瓜烂熟,待到自己教孩子时,居然还有新发现。现在内容下放,比如说小学三年级给你来道题:20个学生,有的带了3本书,有的带了2本书,共有48本书,问有几个学生带了3本书?大家会说设x,但小学生一时理解不了,怎么办?

从语言学角度看,设x就是让带了3本书的学生有个集合名称。而索绪尔语言学的一条基本定律就是符号和意义的联系是任意的,你并不是非要称之为x。受“鸡兔同笼”古题启发,可将带3本书的称之为女生;那么带2本书的20-x自然就是男生。儿童理解数学的大困难是其抽象性,20个都叫“学生”,似乎没区别。一旦解决了对不同行为的学生何以名之的问题,题目就具象化了,儿童理解起来马上容易很多。三年级同学一人送一本书给二年级同学,书还剩28本;再送一本给一年级同学,书只剩8本了;只有女生手里还有一本书,所以带3本书的女生有8个。

不是自己教一遍,绝对料不到这般初等的数学还能看出新思路。(当然,数学毕竟是抽象的,具象化有限度。比如,对微积分的极限概念,可以在拿着小锉刀替女同学修指甲时具体领会——用线段无限逼近一条光滑曲线——但也必须学会ε-N标准抽象叙述。)

所以,有同学求教,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浪费时间。一定要好为人师,满腔热情地帮助别人弄明白。有办法讲到别人懂,比同样题型的闷头做十道还管用。

小农当年高考前,生活基本正常,并没有整天刻苦复习。原因之一是平时聊天里记住了大量知识。那时学校里有几位文革中下放山区的名牌大学毕业生,反正有可能考上大学的学生也就那么几个,彼此间有点“导师制”味道。学校订的《人民日报》,只有这几位老师会翻翻,师生闲空时经常批报纸。毛择东同志1962年接见外宾时,曾当着@人民日报 总编辑的面说,“没有知识的报纸我不看”,并表示他不太想看《人民日报》。一份没有知识的报纸,必然有大量达不到中学程度的文字性、逻辑性和常识性错误,正好拿来当箭靶。六年报纸批下来,走出考场就想起李白诗: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。”

现在已想不起当时批了些什么内容。不过农文《偷听出来的大国博弈》(见《南方周末》2012年4月5日)里有个例子,那时一定会被小农的老师带着批。社科院世界史研究所一位研究员,在《环球时报》撰文说:俄国西部发达而中东部相对落后,中国则相反,“这种地缘状况为两国间的双赢发展提供了极为有利且有远景的条件。”实际上,按中学地理课本,中国西部现在只有新疆最北端与俄国有一角接壤,几十公里而已。边境对面同样是中亚草原,离开俄罗斯西部欧洲发达部分极乎远哉,没什么可互补的。

因为是聊天兼讨论,延伸出去,就可以温习地理知识,比如中国有哪些邻国。还可以很自然地转到历史。那一角接壤的对面,是俄罗斯联邦的阿尔泰共和国。她和东面的图瓦共和国,再加蒙古的一部分,中国名称叫作唐努乌梁海。这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国的三十六万平方公里神圣领土,并不在沙皇俄国以条约形式割取的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之内,而是被苏联另外夺走的。图瓦地区至今保留着前清风俗,当地牧民仍然信仰喇嘛教。苏联解体后,上世纪初脱离中国的红色“革命”中被捣毁的寺庙,又被牧民纷纷修复。有位吐蕃高僧,曾去那里“窜访”讲经,为新设计的图瓦国旗开光祝福。事涉俄国老东家,@环球时报 的黄俄孙孙们一声不敢吭。

甚至还可以由此谈到文学。台湾蒙族诗人席慕蓉有首《唐努乌梁海》:“远远远远地高过海面/高原上安静躺卧着的/像菊花一般清澈的湖水啊/萨彦岭下是我们失落了的/库苏古泊……被别人轻易取走了的唐努乌梁海啊/怎么从来没听说有哪一个子孙曾经/为她留下过一滴泪来?”可以聊聊席慕容和其他台湾诗人余光中、痖弦等的诗。从报纸上缺乏中学地理常识的无知之处开始,可以重温各科目大量知识,还能培养批判性思维。

所以,平时有机会要抓老师讨论,至少也要和同学多讨论。了解他人考虑同一问题的不同角度、不同思路,比同样题型的闷头做五道还管用。

这不是说不用大量做练习或不需死记硬背。聊天和讨论通常不会很精确。为应付考试,秦始皇公元前221年统一中国这类年代还是要背的。但只要高考前几天突击背一背。长期的平时练习也是必须的,否则达不到高考所要求的熟练程度。

即使按现行教育制度,也是有可能灵活学习的,而且拿到高考卷子就像遇见一伙熟头熟面的老朋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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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澧

吴澧

190篇文章 4年前更新

专业外语,职业外事。苟全性命于盛世,不求闻达于媒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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